【温清】人世游之葛巾紫（7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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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文·（6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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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，清和温留二人已回到了太华山。
太华山依然终年积雪，同清和记忆中的情景毫无二致。温留的毛发温暖蓬松，又特意为他张开了抵御风雪的结界，清和乘在他的背上，倒是个绝佳的赏雪姿势。
清和想起了自己第一天来太华山的时候。那时他家族遭逢巨变，长安鲜衣怒马的纨绔少年，一朝身世凋零，遂对红尘心冷，上太华求道。现在已过去了数十年，太华山风物依旧，而族中亲人的音容笑貌已近模糊了。
温留降落在清和惯常居住的别院之中。院内花木看得出常有人打理，葳蕤葱郁，只是方才被温留甩了一身的雪粒冰屑，煞是可怜。清和推开门，屋内陈设也纤尘不染，显然是有弟子定期打扫。
“温留，方才我们进来时并未通报，我须先去知会前辈一声，你……”清和本欲说“随便走走”，转念一想，温留无论是兽形还是人形，在太华观内随便走走怕是都会惊到普通弟子，遂转了话头——“我一会儿就回来。”
庞大的妖兽眨了眨额上的六只眼睛，算是首肯了。他知晓清和是怕自己吓到他那些徒子徒孙，但那句“我一会儿就回来”的嘱托却莫名让他心中十分舒畅。况且——温留收起爪子，貌似乖巧地慢慢趴卧下来：他也正好想要在清和居住的别院逛一逛呢。
赤霞师祖依旧在外云游，清和便去拜见了正阳与合朔两位真人，被告知南熏真人此时也在观中，他离开太华山半年有余，也应该去见见这位老友。
太华山道上静湖之畔，未见南熏其人，倒是先听闻琴声如流水，待一曲奏毕，清和方缓步踏上亭台。
“前辈，久见了。”
“清和？你不是说要远游，为何才半年便回返太华山？难道是你那不省心的徒儿又闯出了什么祸事？”
清和摇摇头，将牡丹之事简略道来。
“你对这株牡丹如此上心，可是因为花妖草木为本，能有解除露草沉睡之法？”
“我着意问过此事，但只怕仍是无解。我亦不能坐视这只花妖无处容身，便将他带回太华山了。”
“唉，你啊，果然还是这个样子。处处容情，处处用心，以前是对你自己的徒儿，护短也就罢了，现在连外出云游都如此，真是江山易改，本性难移。”
“哈，多谢前辈赞谬。”
“罢了，我正好知道有一名妙字辈的弟子精于侍弄花草，可放心将这株牡丹托付给他，我便帮你这个忙，转交与他吧。”
“多谢前辈！”
“话说还头，温留呢？他脱出太华山秘境，修为便不再受压制，这一路他可有对你不利之心？”
“咳咳，无上天尊，前辈对温留成见甚深，他并非……那样凶戾暴烈。”
“我真是不懂，乘黄乃是上古凶兽，当年那一战我可是记忆犹新，怎么到你这里，温留倒像是只人畜无害的普通灵兽了？”
“我既与他结下血契，自是心中有数，劳前辈挂怀了。”
“你这次回来，应也不会多作停留，既然如此，便听一听我新谱的琴曲，聊作告别吧。”
此间事了，他们还须尽快前往曹州，向那花妖葛巾作一个交代。从南熏真人处回转，清本欲回到别院与温留休整片刻便出发，不料推开院门，却不见温留出来迎他。院子里空无一人，除了有几株灌木被温留的兽形压得有些歪了，其他地方与清和离开时毫无二致。
“温留？”奇怪，正厅偏厅卧室书房全部没人，难道温留出去了？
可是，温留会去哪儿呢？若论整个太华山他最熟悉的地方，那就数是太华山秘境了，可是以清和对温留的了解，他是绝对不会想要“故地重游”的。
说起来，他怎么觉着书房里少了点什么？
他书案上那块端州砚呢？
自唐开国以来，上好的端砚一向是皇室贡品，而清和书房中这块刻有七星联珠的端砚更是圣元帝钦赐。虽然清和是不在意是否贵人御赐，但这方砚台的确实难得，每每挥毫题字作画，都是不可或缺之物。
“奇怪……怎会不见了？”清和正欲蹲下身细细查看一番，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奇怪声响从博古架那边传来。
难道是这个别院久未住人，有鼠辈在此安家了？可是太华山终年积雪，自清和上山以来，还从未听过有哪里闹过鼠患。
正疑惑间，只见一团毛茸茸圆滚滚的东西从博古架后面蹭了出来，仔细一看，六只眼睛与七条尾巴与乘黄并无二致，只是变得只有清和膝盖那样高， 加之毛发蓬松，倒像个圆滚滚的毛线团子。
“温，温留？”纵然淡定冷静如清和，此时也被惊得目瞪口呆。“你怎么——？”
那小小乘黄听到他的唤声，一颠一颠地跑过来，歪着头不住地往清和腿上蹭，花苞一般翘起的耳朵被压住又弹回去，那种奇妙的触感令清和的心突然轻颤了一下。
“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？”清和索性蹲下身，将那小小乘黄抱进怀中，修长十指捋动着他后背与颈下的绒毛，乘黄喉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，显然十分受用。
“我第一次见你时，你比现在这个样子还要小上一点呢。”
乘黄乖巧地卧在清和怀中，伸出舌头，轻轻舔舐着清和露出半截的手腕。之前被烛泪烫伤之处早已痊愈，却有一道淡色痕迹横于腕上，似是陈年伤痕。
“乘黄天生便须舔舐鲜血，你那时又那样小，我不忍伤你，又不能放任你去伤害凡人，便想着，用我自己的血，便可两全。”
怀中乘黄听了，舔舐的动作更轻，耳朵轻抖两下，将小小的脑袋往清和心口靠去。
清和实在忍不住，伸手揪了一下那只毛茸茸的耳朵。
“好了，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变成这样。书案上的那块端砚，是摔成了三瓣还是四瓣？”
乘黄抖了抖，伸出一只前爪按到了清和掌心。
被一只这样的小小肉垫踩到手心的感觉也是相当奇妙，清和挑挑眉：“碎成五块了？”
乘黄点点头。
“你可知道那是圣元帝御赐？”
乘黄鼻间哼了一声，转过头，似是不屑。
“那方砚台是我钟爱之物，所以，一定要罚。”
乘黄闻言，六只眼睛都睁得老大，眨巴眨巴着望向清和。
“从今天开始，整整三天，都保持这个样子吧。”
“哎，你知道吗，清和师叔好像养了一只新的灵兽。”
“不会吧？！清和师叔的血契灵兽不是那个……那只特别吓人的乘黄温留吗？”
“没错啊，可是我刚才分明见着师叔抱着一只毛茸茸的黄色小狗，御剑离开了。”
“你看错了吧？”
“我哪有……”
太华观上空，清和御剑而立，一手捏着剑诀，另一只手则是稳稳地将依约变小了的温留抱在怀中。方才那些弟子的谈话，温留定然也听到了，难怪耳朵都耷拉下来，装作睡着了。
他这个样子倒是少见的乖巧可爱。
再看一眼太华观，银装素裹，似天地白头。
“温留，我们走吧！”
这一次，是真的很久都不会再回来了。
【TBC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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